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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封  石刻

 

 

 

 

Reedmoo 閱讀最前線 新增了一段影片提到:

4 月 19 日,我們在攝影棚採訪林奕含。

「這是其他訪談中沒有提及的部分,也是關於《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這部作品,我想對讀者說的事情。」她說。


  從談話中,這本書意不在控訴狼師或希望不再有受害少女,她

所要探討的是更大的命題:審美的痛快與藝術的巧言佞色。她屈辱

的以自己的經歷入鏡,不是要探討性侵與強暴。

真正的重點是她是非常迷信語言的人,詩的思無邪語言可說是她的

信仰,她受不了的是他們身為學中文的人師怎可背叛五千年來浩浩

湯湯的語境與傳統。文學藝術的創作本該是形式與內容或表現與存

在的合一性,怎能是巧言佞色般的浮誇虛假?藝術的欲望是什麼?

她開始質疑起藝術的真善美。結論是不是學文學的她們辜負文學,

而是文學辜負她們。虛假的文學語言把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才是她自殺的主因。狼師事件在台灣此時此刻依然在發生,她不

是在做報導文學,既無意也無力去改變社會的現狀。所以她控訴的

對象應該是虛假的文學語言毀了她的語言信仰。這才是她忍辱寫這

本小說的用意。

 訪談一開始她就說了,如果把這本小說以一句話來形容是描述

關於「女孩子被誘姦或是被強暴的故事」,那是不正當的。如果要

改這句話,她會說是關於「一個女孩子愛上誘姦犯」的故事。愛上

誘姦犯,這是多麼不堪的事,因為她不是被迫,而是心中有愛。所

以這本小說意不在控訴與憤怒,小小心靈沉溺在抒情的情愛情境與

語言中,本以為是真心真意的疼惜她,豈知最後卻只能以誘姦犯來

形容他。她是張愛玲的小說迷,她討厭胡蘭成的濫情卻自圓其說,

輕易的原諒自己。但她也肯定胡蘭成的情境美言,也認為他對張愛

玲是最了解的。或許她渴望心儀的中文老師比胡蘭成更真心真情,

因為他們都是調情高手,她為他們的語言之美所迷惑。她是非常迷

信語言的。豈知狼師比起胡蘭成可說是縮水再縮水的贗品,真是情

何以堪啊!以誘姦犯來形容他,無疑是為自己的愛潑灑硫酸,豈止

是心痛而已。語言的迷信造成她當時的知其不可而為之。如果她是

要控訴狼師,大可直白的指名道姓說出他是一個多年來利用老師的

職權誘姦、強暴、性虐待女學生的衣冠禽獸,這個事實指控夠強而

有力吧。但是這不是她訴求的重點,如果社會大眾一直圍繞在性侵

的議題上聲討狼師與她的不幸遭遇,那就離題太遠了。她覺得寫這

本小說是墮落的書寫、屈辱的書寫、不雅的書寫,這麼大質量的暴

力是不可能再現的。所以她一再強調,寫這本小說既不是控訴也不

是憤怒。她是要探討更大的命題:審美的痛快與藝術作品的巧言佞

色。這就是她為何要以十萬字的作品來探討更大、更根本的問題,

而且是以工筆描繪,為的就是這個斷了她的生命根源的虛偽。所以

,如果社會大眾一直撻伐狼師的惡行,那就模糊了焦點也再度在她

的傷口灑鹽與羞辱她的無知。她不惜屈辱自己自曝不堪的過往,是

有更重大的控訴。

 

  什麼是審美的痛快?既痛且快,當然不是暴力美學。如果你為

他的受辱而悲,當然不忍卒讀,也許認為狼師的甜言蜜語太噁心,

可是閱讀這本小說卻會知其不可而忍悲的看下去,因為文字的美感

仍有其吸引力,拋開強暴不談,她依然魅惑於狼師的語言之美,這

就是她對於語言的迷信所至,沒有及時剎車揭發,而像吸毒般的發

展下去。由此可知她所說的既痛且快,對於一個小女生而言,如何

期待她以理性衝破迷網。雖然在書中第一次發生之後她也提到:

是她愛慕文字,不想想別的,實在太痛苦了。她腦中開始自動生

產譬喻句子。當下思考的不是如何脫離魔爪,卻是思索譬喻句子

,這也太令人費解。但也解釋了她對文字的依賴,只有文字能轉移

她的痛苦。

  作者深信詩經的思無邪,文學作品表情、表意、言志,豈能言

不由衷?而狼師所鋪陳的意亂情迷的情境,讓她失控於語言的美境

當中,然而聰慧如她,當然很快發現到狼師語言背後的虛情假意。

美的背後竟然是醜陋不堪,這才是她無法承受的。她受不了的是他

們身為學中文的人師怎可背叛五千年來浩浩湯湯的語境與傳統。

們愛的其實是自己所鋪設虛構的迷離幻境,然而房思琪心中的柔情

欲望與愛,甚至心中性的渴望卻是真確的,戳破狼師等同重創自己

的信仰。琪的意思是美玉,房中趣本該像水晶般的清澈、像美玉般

的溫潤純潔,所以書名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她的美夢卻漏空了,

而且是虛幻一場。甚至是折磨與摧毀她的一生。多年的憂鬱與精神

上的困擾,其實不是受性侵的傷痛夢魘,精神醫師說她是走過越戰

、走過集中營、走過核爆的人,雖說集中營是人類歷史最大的屠殺

但她卻認為最大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她不是被強暴,而是

被包裹的語言所強暴,對她而言這才是最大的屠殺,她的語言城堡

被毀了,甚至斷了她的生機。

 (她心儀的文藝作品都是帶著假面具的人所寫,挽救不了她的可悲

 遭遇。而更可怕的是這種披著真善美的文藝作品橫貫古今,甚至到

 未來,所造成的房思琪式的強暴「迷惑於文藝的真善美」才是人類

 歷史的最大屠殺,扼殺了愛好文藝的美夢,所以說文學辜負了她們

,她們是被文學的真善美招喚進來的。這是全面的崩落。「房思琪

的強暴就是她所說的文字的歧意,而非一般的詞意。

然而,文藝作品沒有真心的美善嗎?她應該也無全面否定。只是她

 覺得巧言佞色的文藝作品太可怕,以她的死來喚醒大家的注意。)

 

 多年來她也一直在摸索寫作,拋光、磨光她的筆,思索什麼是寫作

藝術的高度?她也想問自己的是:做為一個書寫者,這種變態的、

寫作的、藝術的欲望是什麼?這個稱之為藝術的欲望到底是什麼?

所以她說她甚至看不起自己這種不雅的寫作,然而她整個小說的寫

作,從李國華這個角色到書寫本身都是非常非常巨大的詭辯,其實

就是在質疑藝術所謂的真善美。可敬的知名文學作家竟然是言行不

一,這讓她無法接受也異常痛苦,不只是她的經歷是虛偽的,其他

的文學家也是虛矯的,這個世界還能相信誰?文學藝術不是千錘百

鍊的真心,竟然也只是巧言佞色的虛妄展現。她直言她的病只有精

神科醫生與藥能就她,回顧發病期間所看的文學作品,除了記得書

的內容,作品本身慰藉不了她。她篤信的語言文學這麼不可信,她

年幼囫圇吞棗的信以為真已毀了她的一生,而今篤信的語言文學竟

如空中花水中月般的虛幻。因而最後的結論是:不是她們學文學的

辜負文學,而是文學辜負她們。那麼她的寫作算什麼?她也質疑

自己寫作藝術的欲望是什麼?如果沒有肯定的答案,她何以花這麼

大的精神與痛苦,日日夜夜的構思與寫作?甚至還想寫第二本以及

今後寫作的方向?顯然她試圖扭轉,原本感到連根拔起的絕望透頂

,似乎還可期待?但是她卻突然告別人世,令人費解,她的心情起

起落落,五味雜陳,或許仍有未說出的其他原因?她的小說出版後

,各界的反應,讓她懷疑寫作的意義?

 在此引用張錯的詩「美麗與哀愁」,或許可說明她的心境:

   我已經了解到生命中

   唯一的美麗──

   就是在可能與不可能的認知裏

   發現了某種不可抗拒的可能

 

   而我更明白在生命中

   唯一的哀愁──

   竟然是在有限度的可能裏

   發現了它本身全然不可能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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